读过《安达曼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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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德克利夫-布朗作为功能主义人类学的代表人物之一，在本书中表达了功能主义的典型分析方式，即将原始部落的习俗、仪式和神话视为社会功能的工具，而非对自然界的操纵或解释。换言之，粗略的说，是将它们视为（健全成熟的）意识形态，而非（幼稚原始的）科学理论。

我在读本书的同时也在读 Rahner 的 Dictionary of theology. 因此，特别令我印象深刻的一点是这两本书具有很多共通之处。比如, Rahner 在词条 Myth 中的论述和拉德克利夫-布朗非常相近。其实，今天的基督宗教的宗教生活可以说是功能主义理论的完美范例（只不过原始宗教的功能是指社会功能，而教会自认的功能则是救赎功能）。因为教会已经完全意识到全部宗教生活都必须围绕、并且只围绕她的救赎功能。这使得她能够以溯因学(aetiology)的视角看待创世纪、能够将圣经和训导权的无误性(infallibility)限制在仅于救赎相关的命题中。而有意识的将与之无关的内容全都作为累赘分割出去，归还给科学研究。

#安达曼岛人

#摘录 #安达曼岛人

我想提出的结论是，安达曼人的所有传说都只不过是他们情感和观念的具体表达形式，所表达的情感和观念是因影响到安达曼人的道德观念和社会生活的种种事物而产生的。换言之，这些传说的功能在于表达不同物品的社会价值——表达具有安达曼社会组织特色的社会价值体系。

如安达曼人想像的那样，存在于世间的力量并非现代科学所说的看不见的机械力量：更确切地说，它们是道德力量。……这种世界观是人在社会中体验到的直接而必然的结果。这种世界观不是通过艰辛的智力思考、通过寻找事物的含义和成因来达成的，它是生活中发生的一切给人留下的深刻印象，表现在人的所有行为中，只需把它表达出来即可。

……我已数次指出，安达曼人的传说有相互矛盾之处。……——安达曼人传说的目的不是为了给出合理的解释，而是为了表达情感。当某个现象有两个合理的解释，而我们无法明确选定哪一个的时候，我们就会说，要么可能是这个正确，要么可能是那个正确。……但是，如果某个人的意图是要表达某种情感，却要面对两种同样都满足表达的需要、同时又相互矛盾的象征，即使他想作出符合逻辑的选择，他也还是会犹豫不决。他会尽量同时坚持两种说法。这正好像是安达曼人在其神话中所采取的态度。……

正是这种矛盾的存在，毫无疑问证明了作为安达曼人传说存在基础的心理活动，与我们想运用智力去理解自然和生活中的事物时的心理活动是不一样的，而是与梦中或艺术中的心理活动相似——这种心理活动可能称作象征思维更合适。……许多民族学家仍然……想当然地认为，驱使着原始民族的动机与那些强烈支配着这些民族学家的动机是同样的，这种强烈动机是了解的欲望——即科学好奇心，并且认为泛灵论或图腾崇拜之类的信仰具有科学假设的性质……。假如认为原始民族思想具有这种性质的观点正确的话，就无法想明白，他们怎会容许自己的信仰中存在相互矛盾的说法……

#摘录 #安达曼岛人

[对拟人化的总结：]
……除了直接影响到社会生活的自然现象之外，安达曼人对大自然是丝毫不感兴趣的。……安达曼人不会像一个科学家那样具有了解大自然活动的欲望，也不具有把大自然作为审美对象的观念。通过影响个人生活及其同伴的生活，自然现象直接影响着安达曼人，因此自然现象是许多情感体验的来源。……

研究一下我们自己的比喻用语，可以领悟到拟人化的作用。我们会说“狂风暴雨”(angry stom)、“惊涛怒海”(raging sea)。……我们用这些词语是为了使自己的思想和情感表达得更有力。那么，这种表达法是如何达到这样的效果的呢？

可能是因为我们对人比对其他事物知道和了解得更深的缘故吧。通过感应作用，我们能够知道我们所接触的人的感受，这使我们对人产生的了解程度，是我们对物的了解永远无法达到的。

在所有的人类社会中，个人体验的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是来自于他与别人的关系。……个人最早获得的系统化的体验，无不与他人以及他人和他之间的关系相关。……对暴风雨中大海惊涛骇浪的感受使我们产生了一种模糊的情绪反应，但如何准确地表达这种体会，我们尚未学会。我们心中激起的情感可谓是未分类的，我们没有确切的词可以用来表达它。因此，我们只得求助于已经分好类、已有充足表达词汇的情感体验体系，用“愤怒”这个词来形容我们眼前的景象。

因此，对自然现象进行拟人化，是安达曼人用来把自己在社会中体验到的道德力量映射到自然世界中去的方法之一。……或许，我们不应把这种方法称之为道德力量在自然中的映射，而应将之看作是这样的一种方法：通过这种方法，土著把那些对社会的幸福安康具有重要意义的自然现象纳入社会生活圈子，使月亮和季风成为社会秩序的一部分，从而同样受到社会内部具有影响力的道德力量的影响。

#摘录 #安达曼岛人

[安达曼人的洪水神话：]
如果我们像这样把关于洪水的不同故事联系起来，就会看出它们表达了一个明确的象征体系或信仰体系，所有的部落都存在这些象征或信仰，而不同版本的故事有时是完整地、有时是部分地表达了这一体系。根据此处提出的解释，洪水神话的大主题是：（1）火的社会价值（故事说人与动物的区别在于前者拥有火而后者没有，以此方式表达了火的社会价值），（2）认为动物与祖先曾经是同类的观念。……

这些传说当中许多都讲到，祖先们爬上了一棵大树，或者说是爬到树上，救了自己一命。这是因为鸟类都是生活在树上，许多鸟类除了在头顶上方可以见到之外，别的地方就看不到了。森林的顶部是鸟类居住的地方，是它们的世界，高出人类的世界。洪水将居民们赶到了树顶上，［水退之后，］鸟类继续留在树顶上，只有人类又回到地上。由于最初的居民被覆盖了大地的洪水赶到树上，为了将这个神话补充完整，我们可以说，那些没有到达上面世界的人因而被迫化作鱼类和海龟，留在水中过活。我认为，这是传说真正要表达的意思。这样，洪水的故事描绘了一个三重的世界：下面是水，水里住着鱼、海龟以及其他水生动物；中间是坚实的陆地；上面是森林的顶层，开着鲜花，蝴蝶和其他昆虫还有鸟类在上面生活。此处把森林的顶层描述成一个自成一体的世界，从未见过热带森林的人可能会觉得新奇，但对于在热带森林里住过数月的人来说，安达曼群岛的森林顶层本身的确像是另一个世界。上面的世界是人几乎无法到达的，昆虫鸟类在阳光下过着欢乐有趣的生活，在树阴底下走过的人透过浓密交错的枝叶往上望，偶然才可以瞥见一眼。因此，森林顶部对安达曼群岛的土著来说是一个陌生的世界，他们要费很大的劲爬上去才能看得见，而那里的生活与他们又几乎不相干。类似的，海底对土著来说也是另一个世界，他们只有潜水下去才能短暂地看一下。

[在安达曼人的神话体系中，洪水神话、火种神话和世界的三重结构这些常见的神话要素令人意外的组合为一体。]

#摘录 #安达曼岛人

[通过假想敌对阵营来增强个体的恐惧、对集体的依赖，从而获得凝聚力：]
为了举例说明人类的主要本能受到的这种改变，让我们来简要研究一下恐惧感的变化……。安达曼人在本民族的仪式与习俗中被动地感到自己所在的世界充满着不可见危险——来自食物、大海、天气、森林及森林中的野兽，但最重要的是来自精灵的危险。这些危险只有在社会的帮助下，并遵守社会习俗，才能够避免。人们在危险中彼此挤在一起之时，对精灵世界的信仰与恐惧使安达曼人更加依靠自己的伙伴，使他更加强烈地感到自己对所在社会的依赖，就像对危险的恐惧使得小孩感到自己对父母的依赖一样。因此，对精灵世界的信仰通过它对个人思想的影响，起到直接加强社会凝聚力的作用。社会学的一条重要定律是，当一个群体作为一个整体感到自己与其他群体形成对立时，这个群体的团结就会增强；因此，两个部落或两个国家之间的敌对状态增强了各自的内部团结；因此，活人社会与死人世界之间的敌对状态增强了活人社会的团结。

#摘录 #安达曼岛人

[分析安达曼人成年礼的意义：]
到目前为止，既然在安达曼群岛的生活中最重要的社会活动就是获取食物，而且最为频繁地使社会情感转化成行动的是与食物有关的东西……

在幼年时期，孩子几乎完全不受约束，在行为上相对具有很大的自由。他根本没有充分认识到社会慷慨提供给自己的食物（因为最不挨饿的就是孩子）只有通过发挥技巧、花费力气才能获得，也没有认识到自己有一天也要花费力气去为他人提供食物。幼年期结束之后，接下来是一段时期的节食，在节食期间，长大的男孩或女孩必须停止进食某些美味，而且必须经历许多隆重并令人敬畏的仪式，在有的仪式中还得忍受痛苦。在成年礼中对个人行为的限制不是由哪一个人施加给新成年者的，而是在传统的全体力量的支持下由整个社会施加的。这段时期，由于生理上的原因，是最易受影响的年纪，经过几年这样的教育，新成年者像长辈教导的那样，学会了将自己的欲望服从于社会或习俗的要求。就这样，道德准则的重要性以强制的方式印入了新成年者的脑中，与此同时，关于食物社会价值的意织也在他心里扎了根。

#摘录 #安达曼岛人
因此，安达曼人的舞蹈（连同伴舞的歌曲）可以描述成这样的一种活动：在舞蹈中，通过节奏和旋律的作用，社区的所有成员都能够和谐合作、统一行动； 舞蹈要求舞者保持一种持续但又不过度疲劳的紧张状态；舞蹈使参与者产生高度的愉悦感，至于舞蹈对参与者的精神状态产生了哪些主要影响，下面我们要进行简要的分析。

首先让我们来研究一下节奏的作用。任何明显的节奏，对那些受其影响的人都会产生约束力，迫使他们服从它，并允许它指挥和控制身体运动甚至思想活动。要是谁不服从这种约束，就会出现一种不安的状态，使人非常不舒服。像舞者参加跳舞时那样完全服从于节奏的人，仍然会感受到这种约束，但此时节奏并非使人感到不舒服，而是产生种大不相同的愉悦感，因此我们应注意到的第一点就是，通过节奏产生的效果，舞蹈使人感到自己受到一种奇特的约束，或受到一种奇特力量的作用，当他让自己服从于这种约束或力量时，它就会使人产生一种自我放任的愉悦感。此处所说的力量，其奇特之处就在于它对个人的作用似乎既是来自外部（因为这种作用是看到跳舞的朋友、听到歌声和节奏才产生的），又是出自内部（因为让自己服从于节奏的约束的冲动是出自自己的身体）。

[集体随节拍而做的舞蹈确实提供了一个绝佳的例子，以展示一种绝对理想的外在社会规范如何可以和人的内在自由价值契合，使得遵从这个规则非但不是对个性的压制，反而是自由的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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