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園誌異 #味蕾
寫過幼時尤愛的一種芝麻餅,啊,今天終於知道它名字!
其實仍叫芝麻餅,然以靈山特產出名,因此特名「靈山芝麻餅」。多少年心心念念,終於又見到了它……的照片 :0170:
小時聽聞「靈山」這個地名,特別喜歡,「山有靈兮」感覺。
如今靈山芝麻餅,各種餡,餡厚,餅亦厚了許多。而我幼年時,物資尚未豐富,薄薄一層芝麻內餡已是奢侈,有時不過一層糖漿,圓圓薄薄表面密佈黑芝麻。其時沒幾個人喜食,放久風乾很硬,這份硬,卻讓我像小老鼠一般嗑嗑嗑啃個精光。
奇怪地我總有些逆反的口味,譬如,麥乳精要結了晶,硬硬纔好吃,硬餅乾要受了潮,軟軟纔對味…後來在法國發現許多人將餅乾或乾麵包浸一半熱茶再吃,剎那間他鄉遇故知,可以內心一笑。
網上說這種芝麻餅,即古時「胡餅」、「麻餅」,我倒是心底存疑,畢竟歐洲至中東我尚未見聞類似形制的烤餅,可能我寡聞,也可能「胡」這邊早已消失不存。終歸,多麽開心慶幸這種舊時小食仍然存留,但願一直存留下去~(圖3-4皆來自網絡)
自小對所有黑芝麻製品無差別喜愛,一見撲過去那種喜愛。燈籠節,自然就是黑芝麻湯圓的節日啦!🏮🏮🏮
#長園誌異
最近攀岩課新來一位學員,看著不年輕了,但應該比我小一些,身材略寬(法文禮貌說法用large/寬,而不用gros/胖,所以我覺得中文這樣用也很好)。啊,她太元氣滿滿啦,總是正向朝著陽光那種。
上次搭檔做半空跌落練習,我她皆第一次。我拉安全繩子她先練跌,結果她隨即來了個誇張的倒栽蔥,半空後翻,驚得我目呆。刷白了臉下來,教練指導說這是絕對避免的後仰動作,她竟然勁頭沖沖道:「那我可是做了一個教材級負面示範嘍」……頓時我萬分佩服,如此心態也是沒誰。
自她加入,幾乎一直跟我互拉安全繩,我很喜歡和她搭檔,因為她態度認真,即使不熟練我亦願意陪伴她。不像有個男學員,拉繩不專心曾差點造成我直接墊地,幸好仍有半米高度。
她小向日葵一樣向上力,亦讓我的喪值拉低不少。有回挑選岩道,她問我,今晚妳的挑戰是什麽?我很茫然,挑戰這個詞已經陌生許久…遂脫口而出:我沒有「挑戰」。她整個人默了。我覺得很不好意思🥲 還有一回,上到岩道三分之二處,她支撐不住下來,又問我,她哪裏有不足之處可以改進?我又愣住,我光盯著別人技巧使得好的地方呀,譬如她,一直自覺使用側身技術,省力許多而我始終未做到自覺使用。我老實回她,分析不妥之處只有教練那個段位纔做得到啊,我目前只能靠直覺攀爬。說完我略感不安,畢竟我能完成更階高的岩道,她會不會認為這樣的回答太裝(寫著這段文字,我腦迴路纔轉過來,其實我就可以直接說她的側身用得好呀!她會開心受鼓勵吧。我實在是不夠鼓勵型的人…
回想上次她又接不住我的話,因為她第一次學習為「掛繩人」拉安全繩,我作為「掛繩人」,沒有預先掛好的保護繩,風險更大,教練一旁開玩笑問我怕不怕跌下來,我也開玩笑回說不怕,跌的話是命。她有點嚇著地重複「是命」?教練繼續笑問「妳信命?」我怕繼續說錯話,只好鼓勵地對她笑笑。當然我沒跌下來,之後她跟我道謝。我懇切對她說,該道謝的人是我。
#長園誌異
上週摔了,學攀岩以來摔得最狠的一次。以為手抓得牢,結果手滑腳滑,人像一根打橫的木條「嘭」一聲摔下來,聲響頗大。
由於沒有預判,就沒有跌落的保護動作,頭部觸地,幸好落在巨厚保護墊上,減去大部分緩衝力道。然而,仍很狼狽,髮束幾乎全散落,眼鏡跌在一旁。
新奇的感覺,半懵暈,體囊內臟亦適當盪一盪,重新體會「身心震撼」這個詞:以前在精神層面,此回在物理層次上。
心底小慶幸周圍沒什麽人,其實還是有一個人。一個看起來是高手的男生(爾後證實他去爬的是高階岩道),正在結束他的熱身環爬……感覺到看過來的視綫,我覺得尷尬,只好順手慢慢將髮束全解重新紮起,心盼他趕快走吧,紮完還在,又慢慢揀起眼鏡,慢慢戴上,視綫仍在,不得已迎上緩緩笑笑。他看到我還能笑,纔點點頭回了個鼓勵的笑,接著離去。
原來一直在等著確認我沒事啊,又很有分寸沒多打擾,實在是一份非常尊重人的溫暖。
我小坐一會等暈眩大半消失,心內有點暖。過後下樓去別的岩道繼續練習,基本沒什麽事了。
最近迷上攀岩,因為岩道設計就像一套鼓勵機制,像一道道謎題解開通關,像遊戲裏打怪升級…
更重要的是,這算是一種「慢柔」運動吧,相對那些劇烈運動而言,對吾等萬年閒置重新啟動之「機器」,不會突然過猛鍛鍊(猛度與閒置長度成正比…)導致肌體關節等損傷,我曾因此損害右膝,兩三年不見完全好。學攀岩兩個多月吧,右膝不適幾乎消失,僅某些用力態位顯得軟弱。我盲猜,各種攀爬動作牽動的總是一整組肌肉,而非單條或幾條肌肉,肌肉群整組鍛鍊,比單條鍛鍊,保護作用有效得多。我的脊椎老毛病,同時也改善了不少,我想,包裹脊椎的微細肌肉群變得有力,重新支撐脊椎,減少椎間盤壓迫摩擦,因此疼痛亦減少。
岩道按難度分八九個等級,我目前就,相當於學到三四年級吧。有點到了力的瓶頸,主要是肌肉尚未練出,需要力量躍出時,需要力量摳住時…一些地方使巧力或可混過去,一些地方實打實沒力量糊弄不了。如倒掛金鐘那種,實在掛不住,至多撐得兩三秒…
算運氣好,遇到一位好教練,據說兼去訓練救險隊的,三十年教齡。看著瘦瘦的親切隨和滿頭白髮小個子,在牆上輕鬆隨意飛簷走壁,十分符合兒時想像的輕功高人形象。有回換著T恤短褲做訓練,忽然不瘦了,整個人似乎脹起來,驚得我暗暗吐舌:要練人體素描不用去找什麽解剖圖罷,現成的每一條細微肌肉腱帶大小溝壑清晰可見…又覺得將教練看成「解剖模品」不太尊重 :0520:
好教練之所為好教練,怎麽說呢,譬如,同時觀看別人攀爬,我看到的或像蜘蛛迅猛或像貓步優雅,至多揣摩一下別人技術,教練看到的,卻是用力習慣思維慣勢弊端陋習之類…甚至我的右膝舊傷他都看出來了。他教的技巧原則,一開始因我體能做不到,未能完全理解,慢慢地實踐體驗,慢慢地就體會出其中的好。
一切都在細微前進,還能前進真好。
最近迷上攀岩,因為岩道設計就像一套鼓勵機制,像一道道謎題解開通關,像遊戲裏打怪升級…
更重要的是,這算是一種「慢柔」運動吧,相對那些劇烈運動而言,對吾等萬年閒置重新啟動之「機器」,不會突然過猛鍛鍊(猛度與閒置長度成正比…)導致肌體關節等損傷,我曾因此損害右膝,兩三年不見完全好。學攀岩兩個多月吧,右膝不適幾乎消失,僅某些用力態位顯得軟弱。我盲猜,各種攀爬動作牽動的總是一整組肌肉,而非單條或幾條肌肉,肌肉群整組鍛鍊,比單條鍛鍊,保護作用有效得多。我的脊椎老毛病,同時也改善了不少,我想,包裹脊椎的微細肌肉群變得有力,重新支撐脊椎,減少椎間盤壓迫摩擦,因此疼痛亦減少。
岩道按難度分八九個等級,我目前就,相當於學到三四年級吧。有點到了力的瓶頸,主要是肌肉尚未練出,需要力量躍出時,需要力量摳住時…一些地方使巧力或可混過去,一些地方實打實沒力量糊弄不了。如倒掛金鐘那種,實在掛不住,至多撐得兩三秒…
算運氣好,遇到一位好教練,據說兼去訓練救險隊的,三十年教齡。看著瘦瘦的親切隨和滿頭白髮小個子,在牆上輕鬆隨意飛簷走壁,十分符合兒時想像的輕功高人形象。有回換著T恤短褲做訓練,忽然不瘦了,整個人似乎脹起來,驚得我暗暗吐舌:要練人體素描不用去找什麽解剖圖罷,現成的每一條細微肌肉腱帶大小溝壑清晰可見…又覺得將教練看成「解剖模品」不太尊重 :0520:
好教練之所為好教練,怎麽說呢,譬如,同時觀看別人攀爬,我看到的或像蜘蛛迅猛或像貓步優雅,至多揣摩一下別人技術,教練看到的,卻是用力刁慣思維慣勢弊端陋刁之類…甚至我的右膝舊傷他都看出來了。他教的技巧原則,一開始因我體能做不到,未能完全理解,慢慢地實踐體驗,慢慢地就體會出其中的好。
一切都在細微前進,還能前進真好。
#長園誌異
【前嘟前情:】
聽說《城市畫報》停刊了?官方用詞是休刊,或某天有新投資會重辦吧,或以別的形式…
因緣巧合不能再巧合,感謝S老闆,1999那一年我進入《城畫》,記得第一期之前甚至有份試刊號,初期缺人手,在S老闆指點下身兼多職,採訪拍攝寫稿改稿編輯校對排版跟版,為免同期出現過多同一署名,曾取各種筆名,隨各種模仿文風變化,而其中一個「頁頁」(因本名中有頁字,那時流行同韻取名),老闆某友知情後笑問,是不是想頁頁都有妳啊?我整個無語。反倒此後工作量有所減輕,我卻是樂意喘口氣,縱然作為計件媒體工人,薪酬隨之縮水,我寧願當作買休息…活得猶如壓縮餅乾的那段時期,卻泡在可貴一圈攝影記者攝影師朋友堆裏,正正是我視覺鍛鍊積累最迅猛時期。
按時髦講法,沉浸式體驗一本雜誌改版「從零下負數走向正數」(S老闆語)是非常非常珍貴的一段經歷。
感謝,默默祝福S老闆。祝福為那段光陰付出努力、如今仍然在努力的媒體人。
(圖片說明:翻出早期幾本雜誌,那時大多要寫並非自己喜歡的文字——逐漸轉向攝影原因之一,寫的唱片短評僅一二說真心,也要借東。曾經拍過報導過的與非門,亦唏噓人事已非。)
#長園誌異
掰指一算,二十三年了,重新連結作者和讀者……豆瓣總能見證一些神奇,儘管我時常對它怨言不斷 :0360: 其實神奇的是大多數豆友吧!(除了個別攪屎棍…不是
#長園誌異
因九歲時接觸死亡,心底明白我的生死觀異於一般人,我的人生選擇常人不太能理解,我的「無所謂」和「有所謂」與常人錯位太多。
常常想,如果沒有那段小時心理影響,會怎樣。所以對小園整個童年成長,幾乎完全放養,大道理、人生道理,從沒干涉討論過。
如今回頭想,還是應該、可以討論的。或許任何時候「開始」,都未遲。於是,我們開始討論「為什麽活著」。
我的答案,因著那段生死觀,自小很清晰:去體驗儘可能多的經歷,雖然酸甜苦辣無可避免,還是儘可能體驗美好經歷吧,有能力的話,就創造美好。
容易誤解的一點是,體驗美好等同於一時享樂,其實,一時享樂往往伴隨對他人損害,這種損害並不美好,總會反噬於己,終歸體驗不到美好。
#長園誌異
說起魁北克口音,我接觸不多,法國一些著名棟篤笑喜歡模仿席琳·迪翁的魁北克口音,誇大誇張,作不得真。現實中遇到的,僅有一回。
那時小園纔一歲多,帶她回北海探親。帶小寶寶煩瑣,不想打擾家人,就住到一家賓館。有晚新來一對加拿大夫婦,也帶小寶寶,比小園還小。
賓館環境不錯,帶大花園,但市營單位,招待員英語應付不了,來找我幫忙。牽著小園過去一看,欸,年輕夫妻,看著比我年紀小,男方焦慮的問題,卻是從北海去越南的船票。我頗詫異,從未聽聞北海可以直達越南。幾句下來,發現倆人大概都是做科研,男方能說法語,女方不能。我英文口語也不熟練,懶得拐幾個彎說英文(羞愧,染上法國人毛病 :0520: ),就請問可否用法語。男方同意,可接下來我纔發現需要適應魁北克口音…還好主要是我在講😅。船票的問題,我又另打電話向家姊確認,北海的確沒有直達越南海航。
我問他如何得來海航信息,他攤出一張地圖,上邊在北海與越南某海濱城市之間,確實劃著一條虛綫…我無語了。那個年代尚未普及手機上網,可是只憑一張官印地圖啊,想想也無奈啊,要想打電話諮詢,打哪個電話,能不能說英文都是問題啊。男方亦不太相信我的話,我見其拖兒帶口,肯定辛苦,隨即提議可以陪伴他們去碼頭船票廳,現場確認航綫的事。或許他們更不相信了,女方生氣責備男方幾句。我更無奈,再好心建議就近去東興市,從那裏過越南。也不知他們有沒聽進去。
翌日二人一早已離開。我自然有心多幫他們幾下,可沒有信任,愛莫能助。將心比心,帶著嬰兒旅行,多麽勞頓(尤其新當媽媽)。或許,年輕人能多折騰吧。
短暫的魁北克法語交匯,僅停留於這短暫記憶。
#長園誌異 #長園留念
【終於去報名學攀岩,完完全全菜鳥上路嘍 :2040: 以下紀錄頭兩堂課:】
第一堂,打繩結時教練說「Vous êtes très logique/您邏輯很好」,我一頭問號???(怎麽看出來的?)不管是不是恭維還是很開心地道謝 :5000: 之後教練基礎講解說「要閱讀每一個岩點」,我頓時有點明白,不就是圖像閱讀能力嘛,這個我強項XD不過,肌肉就不是我強項了,難一點的爬到大半路腿痠發抖,撐不住 :0520:
課前教練問我有什麽目標,我脫口而出「沒有!」隨即想想可能問競賽升級之類,連忙加一句「為了身體健康」🙃其實也為了拉上小園一起,培養愛好一項運動……
第二堂,渾身沒那麽痠痛,有力氣基本都爬到頂,除了單臂練習只到半路 :0170: 當然,每次我都選擇同級中最容易的路綫…教練指點,我太依賴臂力,會累,深以為然。不由感慨小時爬樹爬陽臺屋頂那些把戲還是太小兒科(因為太容易找到輔助點),人為設計的岩點就那麽多,只能按照設計去使用肌肉,尋找最佳使用方案。
兒時「沙士(淘氣)」,有時回家沒人開門,太小沒鑰匙就從陽臺外繞過爬進去,偏偏老爸連陽臺飄板都擺滿花花盆盆,但只要抓得緊欄杆,小孩子腳小完全可以間隙落腳,我覺得一點問題都無。不過有回鄰居看見尖叫一聲,害我回頭一下更快翻溜回屋。卻自此獲允脖子上掛一圈鑰匙…若三歲看老,那謹慎探險的本質還在吧 :0340:
#長園誌異
豆友翻出我廣播雪地大字舊照片,我每回頭看一遍還是每每覺得傻😅 上天總是公平的,或許給了我部分高敏感神經,也給了我極遲鈍的那部分,犯傻事不少……
記憶力,視覺記憶力太好,過往畫面停留會比較久,時間感過於縮短,每當記憶與皮囊錯位,那種感覺就有點微妙,或奇妙,就像你仍在孜孜不倦返學路上,忽然鏡子裏頭髮灰白,皮膚紋路加深,年齡數字也到了一個從未想過應該想想的地步。
或然,反過來,曾經心態過疲以為老成,回頭一看還是掩不住稚氣模樣啊。初為人母時的照片,產後剃了個光頭,抱著小園,倒像幾分無措的小混混。
在家附近買到龍眼!或托月餅節的福~
龍眼黑溜溜小核,狀似烏溜溜小眼,大致為名字來源,我小時特別喜歡。尤其相比荔枝同樣黑漆漆的橢圓大核,滴溜溜靈動小眼珠更吸引我。那時候,龍眼核,荔枝核,都是小孩天然玩具,我都試過在上邊刻花,白綫黑底,漆光質地,可惜過幾天風乾,皺巴巴變形消失,也是留不住的美。
#長園撿詞 #長園誌異
物化,這個詞,將人「物化」,這個意義,到底是怎樣的感覺。
這對我是一個相對新近的詞,就像每拓寬一點語言邊界,總得找到對應的經歷、體驗。
就像我記得的第一次生病,大約六七歲吧,放學出了課堂,哎突然天空倒轉了呢,為甚麽我蹲下來,同學跑開叫來老師,好像問我不舒服嗎生病了嗎,後來怎麽回到家病得五顏六色記不得,只記得心裏大大一個感慨,原來,噢,這就是「生病」,這叫做「頭暈」。之前,認識的這兩個詞不作數。
那麽,將一個人,不論男人女人,當其物體甚至商品的感覺,我有過嗎。慢慢往回找,為甚麽會有一些場景自動浮現,是對上感覺麽。
最早可能是剛上高中,某堂自習課,一個不太熟識的老師兀然喊我出教室,我忐忑犯了什麽錯,亦討厭看書被打斷,討厭一片靜默中眾目睽睽眼光,未曾料之後有更莫名其妙的厭惡感等著我。夏日聒噪悶熱蟬聲中,操場邊幾乎空無一人,立著幾個人即時特別顯眼。同我一邊尚有二三女生,匆忙中隱約聽到老師「央視」「有名主持」「採訪」幾句言辭,我先注目地上幾件黑乎乎器材,再略略擡頭覺察一名高個子男人,樣子早不記得,似乎有點眼熟吧,可他的眼神,打量貨架上商品的眼神,引起那一陣心理不適,刺點太深,竟然一直記著。我滿頭黑綫低下頭,幸而很快被遣回,似乎有個女生留下,我逃得飛快。其時我無法形容,更想不明白這份厭惡感從何來。是不是,就是一種物化呢。
第二個場景,帶給我的震驚不啻培根畫作《生肉》之觀感。一個大學女友某回急急找我頂替臨時工作,只說為大酒店某高級品牌時裝秀打雜,據說某知名香江模特光臨作秀,且是專賣店內小範圍嘉賓秀。我渾渾噩噩當然去了,工酬不菲,打雜嘛,人叫我幹嘛幹嘛。這個直綫思維毫無心理建設,臨到那一刻炸毛:一列高長男女模特作秀前飛速脫光,後臺侷促個個隔間內頓時白肉晃晃,霎時一掛掛開膛生肉飛舞的視覺記憶,與培根的畫面重疊。轉眼間人不是人,一堆肉,我低下頭不忍看,有點難過,機械遞衣服。不是看低,人都要拿點什麽去和社會交換,和什麽樣的社會交換,交換成生肉一般的商品,需要非普通勇氣及心理承受力。
第三個場景,在工作後。某個夜間商業活動拍攝任務,混跡一個大型酒吧,跟拍兩個洋DJ,跟著跟著跟進一個包間,等前邊的人在類似檯上沙發安坐好,幫忙招待的頭頭忽然一招手,昏暗光綫裏緩緩吐出一隊女生……跟拍的我一般隱在角落,我下意識看看自己,枯黃綠保護色工裝外套,墨藍棒球帽帽簷壓得很低(就差臉上塗炭),像個小跟班吧,又沉又大的自動單反卻有點搶眼,我默默將它移到身後。此時那頭頭撇眼過來,我聽他問「他幹什麽的」,趁旁人湊過去回答什麽,趕緊閃向邊門溜出去,步子加快直至完全走出酒吧打車撤離。光綫縱然幽暗,那一隊女生排列的情形,卻像已經拍下的照片,印在記憶裏。
神經科學前沿研究發現,圖像記憶與語言記憶有一定交集,一些圖像終歸拆解為言義方存為記憶。可畢竟,腦的複雜仍像大海一樣遼闊,相信這是一部分腦功能,亦有一些視覺,無法以意義形容,卻留在腦海中,反倒在浮現後,我們纔努力以言語描述,有時甚至只是無限接近,永無到達,詞不達意,意不達像。
將一個人當作無生命物件,令人心堵,不忍,可我那些滿滿厭惡感又從哪裏來呢?往更深更遠裏挖,我可以找得到類似的,不是當作死物,卻是當猴子表演,圍觀看戲的目光。母親出殯那天,按舊俗九歲的我須光腳捧奉母親遺照上路,一出門白光在頭頂炸開,我沒想到層層人群圍著的目光可以凝聚成如此強烈的光,強到我幾乎睜不開眼,我猛然感到憤怒。個人的哀傷本來安靜私密,無關的外人有什麽權利圍觀呢,哀悼不是怪物不是表演,他們不覺得冒犯嗎。然而我只能壓低頭,亦壓下此後對異化目光的綿長深絕噁感。
1:Francis Bacon, Figure with meat, 1954, L'art institute de chicago, Chicago;
2:Francis Bacon;
3:Francis Bacon, 3 studies for a crucifixion, 1962, Guggenheim Museum, New York;
4:Bernard BUFFET, Le “Boeuf Écorché”, 1954 – Courtesy Collection Pierre Bergé
#長園撿詞 #長園誌異
好幾年前吧(仔細一算卻竟然近十年,惘然不知記憶過近,抑或時間過遠),在巴黎飛出的國航上,一聽空姐説漢語,我即時「落回」故國…實屬太久,六七年罷,幾乎未聽聞中文矣。
固然,每国航班在法律上已屬各自領土。可是,帶給我國土分界感的,卻是語言。
回巴黎的法航上,我特意留意,再回味了這種感覺,是的,未起飛,機上廣播,空姐笑語晏晏,刹那將我拋入一片法語,刹那切換時空,衝擊感太強烈了。
蕭沆(Emil Cioran,1911-1995)本是羅馬尼亞人,於母語與法語轉換創作中,相信也曾強烈體會到這一點,並準確表達出來,他說,On n'habite pas un pays, on habite une langue.(Aveux et anathèmes,1987) 這句話還是直白譯比較好:「我們不居住在國家裏,我們居住在語言裏。」
前幾天看到一個譯本,選用更詩意的詞,可是,原文都是很平白的詞啊。
我模糊想起小時父親叨唸過的一句白話俚語:「阿福加水」。然而其故事細節我卻不敢肯定。試著上網搜查,居然有!完整句子為「阿福煮粥——臨時加水」。故事大意某吝嗇老闆吩咐其廚房夥計,每增一客即添一勺水,煮粥的米卻絕不添加,且以夥計名字阿福為暗號,每來一客,每叫一聲阿福,臨時舀加一勺水,粥愈煮愈稀,水分愈來愈大。通常就形容本無必要添加,卻加入太多水分之事物。
奇巧的是,法語亦有類似說法:en rajouter/remettre une louche,「再添加一勺」。不過,其語義更為拓寬,那就不但「水分」可加大,亦泛指任何事物加大加重了分量,偏貶義。
翻查幾本法語大辭典,訝異並未收入該俚語詞條,猜想年代頗近,如此一來,有可能由廣東人引入法語?
誠然,亦可能由另一老俗語en rajouter/remettre une couche「再塗一層」變異而來,louche與couche音近,諧音變化且邏輯相通。
另,「蕭沆」這譯名取得真好啊(不知何人巧思),依從法文發音,或許更符合他捨棄母語轉用法語的期待罷。
#長園誌異
聖雅各塔附近一個小有名氣中餐館,幾成家屬巴黎食堂。但我上次進去距今已經三四年罷,老闆娘記憶力驚人,記得我,還問起小園。閒談幾句,得知其小兒子學業出色,今年考入數一數二工程院,就在我們城市,老闆娘對我市所知無幾,有點憂心。遂留下電話,告知若需幫忙盡可聯繫。
大約生意做得好的老闆,閲人過目不忘吧,或是我這種,自帶美食愛好者標籤太顯眼…只是聊的都是閒天?以前也紀錄過鄧麗君曾經常去的巴黎館子,老闆老闆娘的閒聊,太難忘了:https://www.douban.com/people/1936720/status/3222709082/
#長園誌異
大四末期結識一位英文系女生,怎麽結識的不記得了,那時我仍自熬自耗緩解幼年創傷應激,獨個基本沒門沒法(當年心理學沒那麽普及),幾達精疲力盡臨界點,向外社交力只能降到負數,通常都是友朋走向我,我邁向別人一小步都邁不出,所以那位女生不知為何總來約我。
她留給我兩個深刻又獨特的記憶。
一個是,教我第一次塗了口紅。她給我找到一個星級老賓館(國企)面試機會,其實是陪她去,她能去,我也去。我那時急找工作,什麽面試都當攢經驗去試試。她說服我這個面試一定要化妝,至少畫個唇膏。嗐,頭一回嘴上頂著一層東西非常不習慣,總下意識擡手想擦掉,感覺像吃完飯沒擦乾淨,當然那是心理作祟。好心的她,一路盯著我,不讓我一不小心擦掉出洋相。一面試完,我立即拿出紙巾,鬆一口氣,她只大笑一下,沒捉弄嘲笑我。
另一個,更震撼我,她跟我說她男朋友是運動員,那方面運動力也十分持久,硬足半小時。第一次有同性與我面對面直接談性,我定住,或僵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應該是類似,貓頭鷹的應激反應,縮起羽毛,拉直身體,半閉眼睛,把自己模擬成一根「樹枝」,並伺機逃跑……
其時我比較封閉的文藝想像裏,性是十分私密的,在愛裏應該僅僅是二人之間分享的事情,拿出來給別人說,是不是說明她不愛男友?她有點炫耀的語氣是不是在物化男人?(當然寫文學作品除外)我工作後亦瞭解到不少男人聚在一堆就炫耀各自性事,女人不過顯擺的玩具。每聽聞這些,我都回想起那位女生,隱隱覺得她像某種先鋒,尤其如今,各種女權反思,都讓我重新思考她曾給我的衝擊。
可能那時我沒反應的反應太古怪,可能她期待我也回應一些性事細節,我令她失望了,之後她再也沒找過我。我呢,找工作像轉陀螺一樣轉出去,轉遠了就轉出了視綫。
如果先看到的不是文字,而是Schad攝影照片本身,我可能不會聯想起兒時畫面。
Christian Schad (1894-1982)使用直接顯影法,簡介這麽寫:「il obtient des images par simple superposition d'objets entre le papier photosensible et une source lumineuse. 」(其圖像創作,只通過放置物體於光源與顯影紙之間,直接顯影製成。)
夾在光與顯影紙之間,或者,在我兒時回憶裏,顯影紙在一切底下,熱帶大陽光,石蓮,影子,以及消失的影子。
我大約五六歲?或更小一點,父親忽然拿出一盒即將過期的顯影紙,或許曾買來為工作所需,卻剩下三二。沒有定影液沒有暗房,乾脆玩吧,父親大致說了這個意思,帶我這個好奇小尾巴,去陽台。大中午日頭滾滾,陽台許多盆栽植物。顯影紙很大,A4,父親抽出一張做示範,放在一支月季複葉下,強光下慘白的白紙,慢慢浮出複葉影子,在A4紙正中底部,比例那般小,大片剩餘留白。我興奮得,像圍觀的小蜜蜂。父親說,看呀,會消失的。果真,影子,又慢慢淡去。直至回復慘白一張紙。
我仍然是興奮,父親將最後幾張剪成小四方,留給我獨自玩。玩過各種花草,也玩過手指,記憶中最美的是石蓮。顧名思義,石頭做的蓮花,蓮的花瓣的曲綫。影子勾起蓮的曲綫,時而清晰,時而邊緣朦朧。
難以分析當時什麽情緒,那個年紀我能有什麽情緒,都是懵懂,如果說有萬分喜愛百分悵然,那會不會是現在的我強加的記憶。
美慢慢出現慢慢消失,濃縮於短短幾分鐘,強烈到無法反應。
似乎心歎過想留下來,似乎懂得什麽叫「不可能」,似乎明白不必擁有,也會美好。似乎那個時候我什麽都不明白,卻有什麽刻入骨子裏。
不用攝像機,直接顯影,得出深淺漸變的影子,這種手法,現今一般叫photogram/photogramme,法文別稱還有dessin photogénique、photocalque、photo directe、gravure naturelle等。
不一定巧合的是,最初的直接顯影法,大多作為植物科學紀錄工具,如19世紀Thomas Wedgwood, William Henry Fox Talbot, Anna Atkins。
回頭搜看他們的photogram照片,基本都以深色打底,淺色為影,此即為何我先前見過圖像卻未曾聯想那一段過往,文字與圖像的錯位令我好奇:莫非顯影紙上的陰影,經化學定影後黑白反轉?以後尋機會一試即可。
以下為William Henry Fox Talbot (1800-1877)作品,最為接近我記憶中那些消失的花草之影。
【另,之前存過的photogram作品:】
Christian Schad:https://alive.bar/web/@changyuanhuashi/108628679824675482
Anna Atkins:https://alive.bar/web/@changyuanhuashi/108338752053277175
László Moholy-Nagy:https://alive.bar/web/@changyuanhuashi/108668616123308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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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時最不能理解的是,爸爸打我。他的理由很正大:不打不成器。後來我也沒成器。
他打我算程度輕了,曾打斷一根圓木掃帚柄,但其實最痛的是雞毛撢子,一鞭一辣印,孩童可以將辣感無限放大。據說打我姊打得更重,吊起來打,有回大姊背二姊去海灘玩,丟了鑰匙,回來被吊起來打。我應該慶幸。
我被打得最多,三姊幾乎未曾被打,因為最溫順不說話,往往我試圖閃到她背後躲打,母親早逝後僅有她能偶爾護我。
我被打得最多,因為我反抗,頂嘴,反骨,叛逆,不聽話。嘗試過「離家出走」,最後不過躲在樓道底雜物堆鑽個角落迷糊啜睡過去,最後母親摃著刺蝟球一個我回家。我不理解的,還有,打過人之後,大家都沒事人一樣,彷彿什麽都沒發生過。
我幼時最大的「宏願」,即逃離那個家,愈遠愈好。
父親最後一次打我,我十六歲,我騰地起身,手肘略微反推一下。父親似乎愣怔一瞬,似乎意識到我幾乎與他一般身高,似乎我長大了。我在母親遺像前跪伏一整天,那一天起,他沒有再打。
成年後看到張曼玉某次採訪,我只記住深深戳中我的地方:她談及小時被媽媽打,青腫紅印由同學發現告知老師,爾後學校或社區介入,在英國,父母打小孩是違法的,家暴明令禁止。她也說,那一輩人認為小孩理應挨打。一剎那,我抑不住淚。
曾向一二好友及初任男友,訴說隱情,他/她們第一反應皆是,讓我理解父親出自舊時代舊陋習可以諒解。我旋刻明白,那樣子向別人敞開傷口,毫無必要。很久很久之後,方明白,就像嚴重創傷,需要的是專業醫師處理。當時我年紀輕,他/她們也年輕,不懂得正確安慰,或說處理方法。
當自己養孩子之後,和家屬約好絕對不能打孩子,更惡補許多心理相關文章書籍,纔逐漸學會一些,對受創傷的人,第一句要肯定「傷口」存在。要說,你受傷了。第二句可以問,你現在感覺怎樣,肯定「痛苦」的感覺。千萬,千萬不要建議受傷者去原諒捅刀子的人。
原諒,諒解,只可能是痊癒後的事。